出北京、過保定,一路向南,即是正定。這里是燕南古郡,北依恒山,南臨滹水,西抵太行,東接瀛海。
歷史上,南來北往的人們,渡過滹沱河,登上正定渡口,往往會在這里歇上一晚。滹沱河留下了盧照鄰、歐陽修、范成年夜、文天祥等文壇大師的詩賦,也牽連著正定這座城和生涯在這里的人難以割舍的情誼。
近半個世紀以來,滹沱河一度長期處于斷流狀態,河流里滿是泥沙和深淺紛歧的年夜坑。20世紀80年月,要到河對岸的石家莊市,得扛著自行車從河流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風沙卷面,經常打得臉生疼。
在正定縣拍攝的滹沱河(2021年5月24日攝)。新華社記者 才揚 攝
現在,滹沱河正定河段以一泓淨水示人。與之相伴的,還有與正定群眾旦夕相處的1000余眼水井消散了。井少了,地下水位升了;河復流了,地表水與地下水的“互動”多了。
近年來,正定深化對人與天然和諧共生的認識,以系統思維推進地下水超采綜合管理和河道生態補水,強化生態環境管理與修復。薄暮時分,滹沱河沿岸包養網有群眾賞花、露營、騎行,生涯味濃了,生態景靚了。這“賽比江南”的沿河風景還一方蒼生以感情依靠。
復流的河
滹沱河復流,沿岸的正定縣群眾無疑是歡喜的。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噴鼻。62歲的河北作家康志剛,曲直陽橋鎮上曲陽村人。這里地處河套,地下水位低于滹沱河。在他的記憶里,上曲陽四周七八里儼然“正定小江南”。四五十眼泉水向上噴涌,泉眼有的似碾盤,有的僅小拇指粗。水池里生長著野生的荸薺、慈菇、鯽魚、黃鱔等水鄉生物。
但滹沱河本不這般。滹,呼嘯;沱,滂湃。內含湍急兇猛之意的滹沱河,自山西黃土高原東下闖入平原。強烈的落差,讓這條河經常呈湍急之勢,泛濫成災。
在《正定縣志》中,新中國成立前,直接記錄滹沱河發生水災就多達48次,之后的8年間,又有4年發生洪澇災害。
1958年,國家投資、發動群眾,在滹沱河上建築了崗南和黃壁莊兩洪流庫,同時疏通石津總干渠,通過灌渠引水供應天津。包養水庫調蓄洪水,有用減弱了激流水對正定等下流蒼生的沖擊。
但20世紀70年月后期以來,華北亢旱少雨,加之城鄉生產生涯用水增添,滹沱河從曾經的終年性河道,在不可洪時,黃壁莊水庫以下河段變成了一片干河灘。
河水補充沒了,加之一些其他緣由,地下水位降落,蛙聲片片的稻田變成了種植玉米、小麥的旱地;泥土沙化,河流及沿岸沙礫遍布,這里更成為石家莊及周邊地區沙塵暴的一處沙源。
一河之隔,南岸是省會石家莊,北岸是國家歷史文明名城正定。2017年至2021年,一項西起黃壁莊水庫壩下,東至石家莊市深澤縣東包養界,全長109公里的滹沱河生態修復工程展開。疏通河槽、修整岸坡、護險加固……河流行洪才能和槽蓄感化獲得晉陞。
盛夏時節,19公里的石家莊市滹沱河生態區城區段,湛藍的河水泛著微波,與沿岸的柳樹國槐金葉榆、草地相映成趣。人們賞花觀水,河面上不時有水鳥拂過。
這一泓淨水來之不易。2019年,石家莊市通過南水北調中線工程跨區域調水,為滹沱河開展了首輪生態補水。隨著滹沱河生態修復工程周全完成,自下游黃壁莊水庫向河流補水成為常態。黃壁莊水庫水情調度處處長肖偉強說,他們根據水庫調度計劃對下流開展階段性補水,確保滹沱河河道全線暢通不斷流。
“生態補水后,我們通過對沿線沙地覆土改進,保存了生長勢傑出的原生楊樹、柳樹、李樹、桃樹等,又優選了適應性較強的59種景觀喬木。”石家莊市滹沱河生態區管護中間總工程師張琰焱說,傑出的生態結構慢慢穩定,構成了藍綠交織的美好畫卷。
雖有行洪效能,但復流的滹沱河更多時為當地蒼生留下的還是歲月靜好。今朝,滹沱河生態水面已經超過2680公頃,截至6月底,石家莊市完成向滹沱河生態補水約38億立方米,此中應用南水北調中線工程補水超12億立方米。
封存的井
在南牛鎮東賈村村委會斜對角,一處宅院的鎖已布滿銹跡。院里的井荒了10多年。這里曾是村里生涯用水的重要水源。一口井串起全村約4000口人。
1982年,村里打了第一口集中式供水井。當時每家每戶出勞動力挖溝埋管,沒有發掘機,完整靠村平易近一鍬一鍬挖出來。三個月時間,通往各家的水管鋪設完成。水龍頭一擰,涓涓淨水流出。或靠扁擔擔水,或軋井取水的歷史,在東賈村結束了。
60歲的魏普查對那段情形記憶猶新。“不像現在24小時供水,當時一天只放一回,每次差未幾也就1個小時,天熱時才放兩回。”魏普查說,打了這種集中式供水井的村莊年夜都有一名放水員。誰家辦個紅白喪事需求用水,提早一天跟他說一聲,水管流水的時間就會長一些。
日子久了,井下的地下水與滹沱河之間的關系變得奧妙。《正定縣志》中寫道,正定縣含水層滲透條件較好。從運動條件看,地下水以年夜氣降水、澆灌水、河渠水滲透補給為主。滹沱河等河床沉積較厚沙層,給河水向下滲透補給含水層創造了有利條件。但氣候變遷、滹沱河河流斷流,通過地表向地下補充水量變得越來越難。
采訪中,記者清楚到,隨著對地下水開采量的不斷增添,沿岸蒼生從淺水井取水變得困難,不少村莊后來集中打上一兩口上百米的深井。在67歲的南崗鎮安然村村平易近王堂姐家中,一口已經封閉的“水井”吸引了記者的留意。上世紀80年月,村里打了深井,天天有專人送水上門。她挖了這口似井的水窖,把送來的水儲存起來。
井的深度,明示著地下水位正鄙人降。保護,也成為必須之舉。
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投進應用,為減少地下水開采供給了保證。2017年,正定縣南水北調供水廠建設完成。那一年,河北省開展地下水超采綜合管理,通過壓減水井數量減少地下水開采。
兩年間,正定城區150余眼水井首批關停,隨著農村生涯水源工程完工,正定城鄉今朝已經關閉水井1024眼,部門群眾生涯飲用水源從地下水切換成引調水。華電水務正定無限公司總經理李艦說,今朝他們的日供水量已經達到5萬立方米。
在正定,已建成的南水北調受水區內的水井基礎關閉。全縣水井關停也有了時間表。正定縣水利局水政水資源綜合服務中間黨支部書記馬源良說,2025年末,隨著南水北調干渠西部農村飲水水源置換項目完工通水后,工業生產和生涯飲用井將成為歷史。當地只保存部門水井,以備南水北調工程水質難以滿足供水條件時應急應用。
農業澆灌井也在陸續關停。經靈正渠自黃壁莊水庫引水到田,2022年正定季節性關停農業澆灌井272眼。據清楚,當前正定正實施農業澆灌水源置換二期工程,4個鄉鎮13個村約4萬畝農田來歲將用上地表水,968眼澆灌井還將陸續季節性關停,預計壓采地下水約790萬立方米。
正定有幾多水井?“10451眼!”馬源良對這個數據印象深入。2020年河北省開展取水井底數摸排,這個數量在石家莊縣市區中位居前列。
但不克不及為了生態修復而對井一關了之。當前不少村莊農田澆灌還得依附地下水。往年4月,正定縣水利局對全縣9671眼農業澆灌井安裝了在線計量設施,可遠程實時監測取水情況。馬源良說,給農業澆灌井安包養平臺推舉“成分證+計量表”是河北省在正定開展的一項試點,“未來這些數據通過建模剖析構建年夜數據模子,為華北地下水超采綜合管理供給決策支撐”。
回歸的綠
行走在正定,會時不時地看見游玩年夜巴穿越。“安閒正定”是當地打出的游玩宣傳標語。城內不僅有等級品相極高的塔寺樓閣、“九朝不斷代”的完全城垣形制等建筑遺存,還有65棵樹齡長達百年以上的古樹。這座千年古城自有底蘊。
城外,滹沱河綠色生態景觀的復現,河岸成為當地人憩息娛樂的親程度臺。從風沙卷面、人人惡之,到綠意盎然、人人樂之,雄渾的古城特質中復增了一份靈動。
城外南崗鎮安然村,3000畝野槐林現在已是戶外露營的新打卡地。一棵棵野槐樹枝丫交錯,驕陽下撐起一片清涼。康書敏是安然村的老村支書。這片野槐林,他護了25年。開初,種植它是為了防風固沙。由于干旱、地下水位下降,槐樹枝頭多是繁茂的蔓條,現在風沙不再,枝頭也長出了新葉,出現了綠意。
這抹綠,恰是這些年系統管理和修復滹沱河的無力注腳。通過地下水超采綜合管理,2019年正定縣水位埋深止降上升,2022年正定縣范圍內初次實現了地下水采補均衡。數據顯示,本年6月,正定縣水位埋深較2018年同期均勻上升9.13米,上升幅度位居石家莊市淺層地下水超采縣區前列。
而復流的滹沱河,恢復的不只是河流景觀,匯聚的地表徑流也可以通過含水層向地下補水。在主河流沿途縱向布設補水通道,興建攔蓄建筑物,橫向設定蓄水水位,蓄水區域鋪設鈉基膨潤土防水毯進行減滲,超過正常蓄水位后向兩側進滲……
2017年啟動的滹沱河生態修復工程,系統思維貫穿此中。石家莊市滹沱河生態運維服務中間宣傳開發科科長蔡佳伊說,通過地表生態蓄水、地下水補充有機結合,這既能保證在必定水位上構成水面景觀,又滿足河水進滲補充地下水的現實需求。
其實,這種理念的構成并非一揮而就。終年的地下水超采,這片地下早已猶如“漏斗”。6年前,肖偉強尤記得,他們向下流生態補水,水放下往三四天,都滲進了河流的沙坑中。“那時候滹沱河黃壁莊水庫壩下河段還沒有整治。也恰是這次‘掉敗’的補水,讓我們意識到開展滹沱河生態補水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需求統籌考量的原因有良多。”
薄暮時分,南崗鎮安然屯村村平易近程喜芝正開著農用三輪車沿著河流巡護。64歲的他興奮地帶記者尋找一處“寶躲地”。
在一處高速公路橫跨滹沱河的橋下,一處沙丘頗為奪目。白叟激動地向記者介紹道,“這里是崖沙燕的巢穴。”喜筑巢于河道岸邊沙質硬土懸壁上的崖沙燕,屬于國家“三有”鳥類(國家保護的有主要生態、科學、社會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近年來在滹沱河畔的一處沙丘上鑿出了一排排孔洞。春夏時節,它們來此孵化幼鳥。
在開展滹沱河生態修復工程時,為了保護這群可愛的“精靈”,高速公路為其讓道,河岸的途徑也做了改彎。較早發現這批崖沙燕的石家莊崖沙燕保護地志愿者邢世杰說,當年河流整治時充足考慮到這群崖沙燕的保存,現在“產房”環境向好,又吸引了更多的崖沙燕來此湊集,“鳥的密集度明顯高了,巢穴也較兩年前增添了約一倍”。
夕陽下,霞光映照在河面,天然構成于河邊的沙丘在光影變幻下更顯靜謐。這一刻,不遠處聳立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標語,為這片回歸的綠留下一筆生動的注釋。
全新的路
七月的曲陽橋鎮周家莊村,100多畝稻蟹綜合種養基地內,秧苗已經分蘗。作為村集體領辦一起配合社與河北省農科院濱海農業研討所一起配合的種養循環農業項目,周家莊村黨支部書記張寧寧對這片稻田飽含等待。
2019年開始,這片覆有黑黏土的耕地搞起了稻蟹綜合種養。張寧寧算了一筆賬:種通俗稻每斤不過1塊多錢,可綠色種植的水稻加工成年夜米后,經過brand包裝就可以賣到每斤10元擺佈。再加上養殖的蟹苗本年較往年進步了一倍,這塊田的效益很可期。
曲陽橋鎮有種植水稻的歷史。張寧寧說,這里曾經泉眼眾多,良多時候靠死水就能實現澆灌,也是以構成了正定貢米的傳統文明。只是后來隨著滹沱河的季節性斷流和地下水位的降落,這里的種植形式改變了。
“這些年地下水位明顯漲了,‘出席’數十年的水稻再次栽在了這片充滿盼望的地盤上。”張寧寧說,在鄉村振興中,他也在謀劃著“特點產業+歷史文明+稻田鄉村游玩”的新門路。當前,曲陽橋鎮已恢復水稻種植超300畝。
不止在曲陽橋鎮,一片興旺的產業正沿河繪就。
滹沱河養育了正定鎮塔元莊村。村史記載,400多年前,由滹沱河下游遷移而來的先平易近在距正定城西4公里處的河岸邊駐足。他們在此開墾荒地、建造衡宇。現在,靠著滹沱河,這里再次吃上了游玩飯。
在村里的植物工廠,66歲的村平易近唐秀英正在向參觀的游客銷售新鮮出產的生果。日常時,她重要負責照顧培養皿里生長的生菜。經過LED燈分歧光譜照耀的水培蔬菜不打農藥、不生蟲,其生長環境也獲得精準調控。在家里種過蔬菜、在石家莊市搞過生果批發的唐秀英面對現在智能廠房里不僅長出了“科技菜”,還成為孩子們的研學基地、游客們的打卡地,感歎道“現在村里的面孔年夜變樣,我們在家門口就業,日子過得紅火著呢”。
記者清楚到,當前在塔元莊及周邊已經布局了以農業為基礎的農文旅項目,涵蓋聰明農場、采摘園、研學基包養平臺推舉地、板屋平易近宿等多個板塊,塔元莊村年招待游客約100萬人次,村集體經濟有約1000萬元支出。
“我們晉陞滹沱河防洪才能、修復河道及沿岸生態、管理地下水超采,在生態環境管理中謀劃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正定縣常務副縣長郭建軍說,當前正定依托傑出生態吸惹人才謀劃農村康養項目、布局建設空天信息產業園等高附加值產業,恰是篤定“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站在橫跨于滹沱河上的子龍年夜橋,康志剛極目西眺,太行山美輪美奐。看著寬闊碧藍的河面,他仿若聽到盧照鄰發出“誰忍仙船上,攜手獨思君”的念友之情。這一刻,野雞、鷺鳥、年夜雁飛過,歷史與現實在滹沱河上交織,新的畫卷正在復流的滹沱河兩岸起筆。(記者水金辰 郭雅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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